平樂元年，冬。

寒風凜冽，大雪紛飛。

淩陽國地處北方，每到寒冬臘月都是這般景象，只是今年的冬天與往年有些不同，一連好幾日，天空都是昏沈沈的一片。

“來人，再添點碳火。”一聲清冷的女聲在冰冷的大理寺內響起，她的聲音不大，卻是冷淡得沒有一絲溫度，但又帶著一副命令的口吻。

“風將軍，是否需要為您準備熱茶？”進來送碳火的牢衙，一邊將筐裏的木炭放進火盆裏，一邊問道。

“我來到這裏可有十日？”

“是的，將軍。”牢衙恭敬地回道，他謹慎地擡頭看了一眼，當對上風挽華那雙冷冽的眸子時，他不禁有些害怕，他在心裏想著：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子？在此番困境下，依然能夠這般風輕雲淡。

“淩陽國戰神如今卻成為了階下囚，風挽華，這天牢的滋味如何？”雲蔓容從外面走來。

“奴才給皇貴妃請安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！”牢衙從牢房內走出來，行禮。

雲蔓容怒氣地瞥了他一眼，“你先下去。”

風挽華轉身，將雙手交疊在身後，望著那僅有一方之格的天空，思緒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。

華清湖畔，他溫潤儒雅，道：“挽華，我的妻子永遠只有你一人。”

雪峰山下，他深情相擁，“挽華，我以這江山為聘，你可願嫁我為妻？”

風雲戰場，他意氣風發，“挽華，等我凱旋，我與你一起共享這盛世繁華。”

……

“他呢？”風挽華並未回過頭，只是簡單地問了一句，他呢？

“風挽華，你是個聰明人，本宮既然親自來到了這裏，你覺得還有可能嗎？”明明已是階下之囚，可她偏偏還是擺出一副盛氣淩人的態度。

“淩恒，你是怕見我嗎？”這句話像是在問她自己，更多地像是在問遠處的那人，她的語氣清冷的沒有一絲情感。

“大膽，當今陛下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。”雲蔓容大聲呵斥，想到昨夜的纏綿，淩恒對自己從未有過的那種溫柔，不知不覺，臉頰染上了一片紅暈。

風挽華轉過身來，看著鐵欄外的三人，嘴角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，喜怒不形於色，再大的波瀾壯闊，她依舊能夠處變不驚。

“風挽華，本宮知道你為陛下做了很多事情，但這並不能成為你謀反的借口。”雲蔓容給婢女紫竹使了一個眼色，紫竹點了點頭。

她緩緩蹲下身來，從食籃裏取出一杯酒，遞到風挽華的面前，道：“將軍，這是皇上賜給您的酒。”

這就是淩恒，她深愛的二哥，她癡心守候的恒王，十年朝夕相伴，換來的不是共享繁華，更不是坐擁江山，而是一杯毒鳩和一個莫須有的罪名。

風挽華冷冷一笑，紫竹離她太近，將她的一切神色盡收眼底，冷漠的笑容，兇狠的眼神，讓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。

“這杯酒就先敬皇貴妃，如何？”

紫竹只是感覺到一陣清風從自己的臉頰旁拂過，自己的身體便不由自主地顫抖了幾下，雙腿好像不聽使喚，朝牢房外踉蹌地退了幾步。

手腕上厚重的枷鎖並沒有依影響到風挽華的武藝，她出手非常迅速。

只見手腕輕輕一轉，酒杯在空中劃出了一個優美的弧度，直逼雲蔓容的方向而去。

千鈞一發時，就在雲蔓容以為自己躲不掉的時候，從暗處飛出了一支銀鏢，將酒杯打翻在地。

清脆的聲音在寂靜的牢房響起，酒杯碎裂，酒水灑在地上，“滋滋”地冒著白色的煙霧。

“風挽華。”淩恒的聲音傳來，帶著一半警告，又帶著一半別的情感。

“二哥，不這樣做，我又怎能逼你現身？”風挽華的語氣帶著極大的諷刺。

淩恒一身黑色錦服，胸前的金絲龍騰龍在燭光地照射下惟妙惟肖，頭上的金冠熠熠生輝，腰間垂下的金龍黑玉散發著雪峰山的寒氣，這無一不張顯著他的高貴與威儀。

雲婉容等人一一行禮。

“你先下去。”冰冷的語氣，雙眼中的神色讓人不寒而栗，與昨夜的他判若兩人，雲蔓容臨走前，正好看到了淩恒眼底閃過的那一抹溫柔。

“二哥，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解釋？”風挽華表情淡淡。

“朕是一國之君，朕所做的事情，還輪不到要跟一個階下囚解釋？”淩恒站在原地，一副君王的氣勢，他的話讓周圍的溫度又低了幾度。

階下囚，淩恒，原來在你心中，我竟是這般的不堪，風挽華苦澀一笑，“原來我在二哥心中，竟是這般模樣。”

曾經的一切歷歷在目，這十日來，她不停地回想以前的事情。

十年前，當他還是二皇子的時候，因為一次意外的邂逅，她便愛上了他，不顧一切地跟隨他來到淩陽國。

用盡三年時間，讓他成為淩陽國唯一的太子，除掉一切阻礙他前進的人，卻因此得罪淩陽國所有百官，成為眾矢之的，她不在乎，也不後悔，因為那是為她所愛之人，她覺得值。

七年前，敵軍來犯，他奉命掛帥出征，她義不容辭地隨他奔赴戰場，運籌帷幄，不懼生死，殺伐果斷，成為敵人聞風喪膽的不敗戰神。

四年前，為保他性命，她孤身犯險，深入敵營為他找尋解藥，卻枉送風家軍百餘條性命，她心甘情願接受風家軍軍法，險些送上自身性命，她亦不後悔，只要能救活他，她願背負一切。

原來，這一切，終歸是我的一廂情願，淩恒，你是否從一開始，就未曾真心待過我？真是可笑，枉我風挽華自恃聰明，可笑，真是可笑。

忽然，她的美眸中閃過一絲兇狠，凜冽道，“淩恒，我風挽華愛一個人可以愛到不顧一切，但我也有我的尊嚴和驕傲，即便是死，也該由我自己來。”

風挽華的嘴角劃過一絲冷漠，她的話字字珠璣，讓淩恒無法反駁。

“風……”話到嘴邊，淩恒還是選擇了咽下，這個時候，他不能讓自己再生出別的情感，他也不允許自己在有任何猶豫。

“淩恒，你最好記住十日前對我的承諾，若你敢違背諾言，我便化為厲鬼，顛覆你的江山，擾亂你的天下……”

風挽華緩緩閉上眼睛，臉上的神情也恢覆了先前的平靜，明明是那般的恨那般的怒，可是在她的臉上，依舊是風輕雲淡。

面前的女子安詳地坐在那裏，淩恒知道，她已經死了，正如她自己說的那樣，風挽華是驕傲的風挽華，所以她選擇了自斷經脈而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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